看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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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位军爷，您又来啦。”
小二把早已一尘不染的桌面又擦拭了一遍，谄媚地笑着。那位军爷看他这幅模样便随了他的意，从兜里拿出一锭银子赏给他。小二见状，笑得嘴角似快要裂开一般，他连忙伸手请这位将军坐下。
“不瞒您说，下一个就是莺梨了，爷真是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啊！”
斟满茶水，小二便退下了独留将军一个人坐在雅间里。将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正在戏台上唱戏的一名花旦，记忆擅自跳出把他的意识夺去。
莺梨……
他还记得刚刚见到他时，他还不是如今这牡丹院最出名的戏子。母亲因为对一名看客动了心，两人私通情后有了莺梨。谁知那名看客居然是个有妇之夫，翻脸不饶人，带着妻儿离开了上海，独留她一个人在这牡丹院里伤心欲绝。后来她给他起名为“莺梨”，一是打算将他培养成和自己一样的旦角，二是用“应离”这个名字告诫自己万不可再误入歧途。
那时当红的旦角名为桃夭，每每都会安排在莺梨前面入场，看客们看完也都纷纷离场。正当莺梨十分气馁时，一个人鼓起了掌。回荡在这空空地戏院里，也重重地敲击在莺梨的心头上。那是个披着披风，坐姿端正，胸前挂着无数军徽的将军，他生得十分俊朗，让本是主角的莺梨甚至看他看入了神……
等将军回过神时，莺梨已经站在台上了。他踩着熟悉的步子，婉转的歌声从戏台上传出，台下一片热烈的掌声都是送给他的。可谁也不知他并没有在观众席里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低落的心情，也没人知他心心念念的人正在楼上看着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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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快，战火还是波及到了上海。牡丹院一众戏子纷纷逃到租界里以保平安。而院长再清点人数时才发现莺梨不见了，而日本人的炮火已经在租界外响起，他不得不放弃踏出租界一步。失去莺梨，还可以再培养。失了牡丹院，却怕是再也救不回来了。
而被院长牵挂的莺梨正逆着人流向牡丹院的方向走去，哪怕是最后一眼，他也想再看到那个人一眼。
当他走到一处空旷地，一枚导弹向他砸开，而当莺梨还没反应过来时，一个人骑着马很快从他身旁略过，一把将他扯上马，紧紧地搂在怀里，莺梨竟然能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听到那个人心跳声，竟是那么激烈的跳动。
震耳欲聋的炸弹很快坠地炸裂，也幸亏马儿跑得快才让马上的两个人毫发无损。到一个安全的地方，他一把抓住莺梨的肩膀，向他吼道：“你怎么不在租界！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！”
面前是那个熟悉的看客，是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将军。
“因为我放心不下你。”
谁知莺梨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，让他彻底愣住了。明明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男儿的打扮，却还是在看到他的那一瞬认出了他，尤其是看到炸弹向他逼近时，心仿佛被数万根钢筋扎过一般疼痛不已，恨不能飞着驱马向他赶去。
“……我是大民国的将军，我不可能抛弃这些职责与不顾的。”
莺梨见状，低下了头。而他却抬起他的下巴，深深地吻了上去。莺梨的惊讶转瞬即逝，却还是微微张开嘴让他的舌头侵入自己的口腔，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腰上。
这一刻，就随着心意来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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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后，将军把莺梨安全地送回了租界，临走前给他留下了一句话。
“等到战争结束了，我们就在牡丹院见。”
结果马头刚刚调转，他又补充了一句：“倘若你见不到我，就寻个好姑娘娶了吧。”
莺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，却为已经预料到了他们的未来感到心痛。
没关系，我会一直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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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爷爷爷爷，给我讲讲这个院子的故事吧。”
小女孩扯着爷爷的手，指了指面前这个已经很老旧的院子。如果回到十几年前，它应该是叫做“牡丹院”吧。
只可惜，牡丹院里他最挂念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……
“好啊，那爷爷给你讲一个爷爷年轻时候的故事。爷爷在年轻的那会呢，是个将军。这里原来是个戏院，可热闹了……”
他永远忘不了，他差点战死在沙场上也顽强地活了下来，而当战争结束后他回到牡丹院，却发现了在院门口已经被炸死的莺梨……
他看着那熟悉的戏台，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在台上走动的花旦，那婉转的歌声仍在耳旁响起……
“梨花开，春带雨，梨花落，春入泥，此生只为一人去……”
END
注：最后这段唱词出自京剧《大唐贵妃》